星期五, 10月 06, 2006

自製記憶

自製記憶



前幾天重到南丫島。說重到,是因為去年暑假曾經在南丫島住了個多月。那時我還末進嶺南讀書,天天享受愉快的陽光。聽姨丈說,南丫島所以叫南丫島是因為島的形狀似樹椏,一說島的形狀似兒童射鳥用的丫叉,我也對這不太肯定;我記性很差,很多時,很多事,發生過,便忘了。

這一次去南丫島是和我的狗一同去,它叫『細佬』,是一隻純黑色的史納沙狗,頭子小小的,眼細細,有點像我。『細佬』不是我細佬,是『波仔』的細佬,波仔半年前死了,老人病;於是我們便再養一隻,叫它『細佬』紀念波仔。

沒事做,想起全記的豆腐花,便重來了。(全記豆腐花很好吃,很滑,又香,像牛奶浴後的美女的手臂,不忍大力咬,和拿豆腐花來的阿欣一樣。)南丫島民聚居在榕樹和索罟灣,渡輪也在這兩處上落客。通常到南丫島,都會先到榕樹灣,行一段山路,經洪聖爺泳灘到索罟灣吃海鮮,有海鮮為目標,山路才較好走。我不是要吃海鮮,是想吃豆腐花,所以我先到索罟灣,反其道而行。(永記豆腐花也很好吃,但在全記看到阿欣的手,便不再去永記。)從香港仔出發二十分鐘多,便到索罟灣,但這次只是我一個人來,可以走遠點,所以我在中途站模達灣下船,試走一段未走過的路。

模達灣很靜,走上一條斷斷續續的樓梯,錯落的看到有十多間小屋,穿過那些小屋,便連輕輕的人煙也沒有了。細佬在我五六步前到處嗅著,小徑的右邊是石坡,左邊則是雜草地,沒有花。(阿欣很白,只是臉上有一點點雀斑,像極伴吃豆腐花那粒粒的紅糖,但當我牽住她的手,兩頰上的紅便化開了。)看真一點,雜草中有些凝固的泥水,原來那根本不是草地而是泥沼,泥沼上有株完全枯白的樹幹,被泥沼固定?,想倒也倒不下,上面卻長了蔓藤。我不清楚我應否為此景而悲哀,反正是自然吧。走過泥沼地,到了一處已廢棄的村,路牌寫著『榕樹下』,這條村已不知廢棄多久了,不遠處有一座危樓,屋頂的橫匾上刻著『1931年建成 學校』,更後方有些山墓。在那陰森的氣氛下,雖然是正午,但我還是怕鬼的,我急步離開,細佬跟著。

一路走,終於走到一處開揚的地方,聽到了海浪往復的聲音,看來已走到海邊了,這裏原來就是深灣,聽說是海龜生蛋的地方。波浪湧上又長又平的沙灘,卷起一層貼住黃沙的浪花,像極啤酒泡。(我過著又白又軟的暑假,阿欣說喜歡狗,我說我一定帶波仔來。)在沙灘上,我脫掉外衣,和細佬在岸邊跑;波仔老了,沒有這麼快,我想。細佬在海灘四周撒尿留下自己的痕跡,我便坐在沙上看短篇小說選,看著董啟章的永盛街興衰史。對,真與假都是敘述吧,虛假的敘述,便構成真實的歷史。而我是幸運的,記性差,自畫像般的敘述便能佔據記憶。同學問,哪科要看小說選,我說沒有,同學的語氣裏透出『浪費時間』的訊息,我脫口說出:『我是喜歡繞彎路。』。細佬在咬我的褲子,它夠了。我不知會到甚麼地方,但我還是向前走,我想,我們都是被困在一個小島上,怎走也走不遠,路只有既定的一條,不走這條路,便只有陷入泥沼。

一條上山的路,走到半山,回頭一看,剛才的海灘已經縮成一把梳似的。天空沒有雲,天空和海洋的邊界隱沒了,風是從那裏來吧,那遠遠的東方的風吹動山邊的金線菊。(阿欣說要走了,去美國讀書,不想再留在小島上,我說我喜歡山水豆腐花。)再往上行,到了一個涼亭,涼亭旁有一幅鐵製的南丫島地圖,原本在模達灣向西行十分鐘便是索罟灣,我卻在南丫島的南部繞了一個大圈子,我想,這和我的求學路差不多;不過繞圈子都能到索罟灣,而且快到了。

到了索罟灣,很多人很熱鬧,向右邊看,半年前荒廢了的燒烤樂園重開了,大門邊正販賣紀念品。往左邊走,那一間百年天后古廟竟成了廢堆,大門橫放一塊版,寫著:『火燒 危險 待修』。細佬很累了,我和它在海鮮酒家旁的小食店吃小食。它看來要休息,和波仔一樣,到不了榕樹灣,看來是吃不到豆腐花了。(那一夜,無月,只有滿天星,我們醉了,在沙灘上,溶化了。你說會回來?不回來?)

我記性不好,結果,記不住,只好欣賞經過,活在當下。

 

0 Comments:

發佈留言

<< Home